20
十二月三十日中午十二點,金泰亨家門外。
「你家……好大……」鄭號錫吃驚地說,嘴巴張得都快合不上了。
他穿了件他不大的衣櫃裡最得體的襯衫加長褲,如金泰亨要求的——正式卻又不至於太正式。
「小時候一個人在家總覺得太大了。」金泰亨皺了皺眉,「哥你準備好了?」
「嗯。」
「我昨天告訴我爸我們的關係了,他沒有發脾氣,但……看得出來他很不諒解,我怕他會把氣出在你身上。」
「沒關係的,你忘記我很樂觀了嗎?」鄭號錫拉開一個大笑容,頰上的梨渦十分燦爛。
「就是太樂觀了我才擔心,怕你難過受委屈都自己藏著……」
「沒事的,別擔心。」
「對了,如果他問你問題,不要被他咄咄逼人的樣子嚇到了,有自信如實回答就好。」
「放心,我很會說話的。」
「哦還有,雖然他是董事長級的,但千萬別拍他馬屁,他不喜歡。」
「樂觀,自信,不拍馬屁,了解!走吧!」鄭號錫按下門鈴。
門很快就開了,見到門外的人是金泰亨,管家敬了個禮,說:「歡迎回家,少爺。」
「韓叔,不是說了對我不需要這樣嗎?」金泰亨佯怒道。
「快兩年沒看到你了,還是沒有變啊。」韓元宰笑道。
他今年五十餘歲,在金家也當了二十多年管家了,可說是看著金泰亨長大的。
金泰亨打小就沒有富家少爺的架子,對家中大至總管家小至清潔工的人員都很有禮貌,因此十分受這些員工的喜愛。
對金泰亨來說,他們就是長輩,無論在什麼位階,都是值得被尊重的。
「就算再過十年我也不會變的。」金泰亨笑著說,「爸媽都在家了?」
「是,老爺和夫人在飯廳等候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金泰亨微笑,朝飯廳走了過去。
鄭號錫向韓元宰鞠了躬,跟上金泰亨的腳步。
「泰亨?」韓元宰突然叫住金泰亨。
「怎麼了?」金泰亨回頭。
「生日快樂。」韓元宰笑道。
「謝謝韓叔。」
金泰亨的父親並不是典型的董事長樣貌,雖有些年紀了,但仍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帥氣的人。
深邃的五官和金泰亨極為相像,但在那相似的五官中,卻又多透著一絲嚴厲與久經世事。
坐在主位旁的是金泰亨的母親,看著非常年輕,也許是因為臉上的淡妝和身上簡單的服裝,讓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老氣,還十分有親和力。
她非常漂亮,有著和金泰亨一樣的笑容,當然,比他有形象多了,這裡說的一樣指的是魅力。
比如說此刻,她正對著走入飯廳的兩人微笑,笑容中散發著光采。
鄭號錫總算是知道金泰亨的好基因是從哪裡來的了。
「泰亨你回來啦,來,快坐下。」南尹莉說道,轉頭朝站在一旁的女僕說,「告訴廚房菜可以上了。」
「伯父、伯母好,我是鄭號錫。」鄭號錫有禮貌地鞠了躬。
「先坐下吧,等會慢慢聊。」南尹莉指了指她對面的兩個位子。
「好的,謝謝伯母。」
金泰亨和鄭號錫走到桌邊,拉開椅子坐下。
「泰亨,你好久沒回來了,最近都還好嗎?」
「嗯,很好,努力去做了。」金泰亨說,眼神飄向他的父親。
金燦勳正在打量著鄭號錫。
「你是叫號錫對嗎?」南尹莉問道。
「是的,才剛畢業。」
「泰亨說你們現在是處於一個……戀愛關係?」
「是的。」鄭號錫下意識挺直了背桿。
「他沒給你造成太多麻煩吧?」
「沒有!怎麼會呢?他很好的。」鄭號錫笑著說,眼神中蘊含著一絲溫柔。
「那就好,我還擔心這孩子古靈精怪的會闖禍呢。」
南尹莉一點也不反對兩人在一起的事,時代在進步,無論是異性戀、同性戀還是雙性戀,她認為都有獲得尊重的資格與權利。
更何況對她來說,兒子快樂比什麼都重要,即便她很清楚,金泰亨身在這樣的家庭環境底下,走起這條路必定會比一般人來得辛苦些,曲折些。
她只希望兒子清楚自己的選擇,並且追求他所想要的。
第一道菜很快就上了,但沒有人敢先動筷。
「父親,您請。」金泰亨說。
金燦勳緩緩拿起筷子,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裡。
「你們也吃吧。」他說,聲音和金泰亨一樣低沉而有磁性。
金泰亨等母親夾完以後才夾,也順便幫鄭號錫夾了一些。
「謝謝。」鄭號錫小聲地說。
金泰亨朝他微微一笑。
緊接著又上了好幾道菜,所有菜都上完以後,金燦勳才終於再次開口。
「泰亨從來沒有帶對象回家過,沒想到他第一個帶回來讓我見的,居然是個男人。」他的語氣不帶輕蔑,但聽著總讓人有種莫名的自卑感油然而生。
「我很榮幸成為第一個,伯父。」鄭號錫不慌不忙地回道。
「你說你剛畢業?那你未來有甚麼打算?」
「我會先去服完兵役,回來後會去應徵舞蹈老師的工作,長期目標是開一間自己的舞蹈教室。」鄭號錫沒有一絲遲疑,老實地說。
「很有理想。」金燦勳簡短評論,「你知道泰亨未來是要繼承我的事業的吧?」
「是的,他有提過。」
「我一直希望未來在他身邊的,會是個能夠輔佐他的助手,同時,也是位好"妻子"。」金燦勳刻意強調了妻子兩個字。
「我相信自己能成為他所需要的人,能夠時時刻刻給他鼓勵、支持他。」
「我想有件事是你想做也不可能做到的。」
「請問您指的是什麼?」
「他將來也會需要一個孩子繼承事業的,我想……你沒有辦法替他生一個吧?」
鄭號錫沉默,但沒有避開金燦勳朝自己投來的質疑目光。
良久,他才開口:「這點我確實做不到,但是……」他看向金泰亨,「我能給的承諾,是我會讓他快樂,這點我會花一輩子去證明。」
「我不想破壞你的幻想,但孩子,快樂是不能當飯吃的。」
「是,但沒有快樂,沒有希望,人會活得很痛苦。我認為,和一個自己愛的人在一起,遠比擁有一間大公司重要。我自己的父母親離異了,所以我很清楚兩個不相愛的人同住一個屋簷底下會有什麼結果。」
「你說的是平凡人的家庭,但在我們……」
「爸,別說了。」金泰亨突然開口。
「泰亨,我希望你想清楚……」
金泰亨猛地站起身,低著頭說:「爸,一直以來都是你希望什麼,我就做什麼,一次拒絕都沒有說過,但你卻從來沒有問過我希望、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,一次也沒有。我吃飽了,先告辭了。」
他握住鄭號錫的手拉他起身,又說:「媽,抱歉,沒能聊到什麼,我先走了,再見。」
「泰亨啊……」南尹莉也站起身想挽留住兒子。
「對了,爸,」走了幾步,金泰亨停了下來,回頭道,「我想得很清楚了。」
他拉著鄭號錫往大門走,沒有再回頭。
「泰亨,你要走了?這不才剛坐下沒多久嗎?」韓元宰驚訝地攔住金泰亨。
「對,韓叔抱歉,今天又不能好好和你說上話了。」
「沒事沒事,你回去小心。」
「好,謝謝韓叔,走了。」
兩人走出大門,回到金泰亨車裡。
「泰亨,對不起……」鄭號錫垂著眼說。
「你幹嘛對不起?」金泰亨笑著捏了捏鄭號錫的手。
「我說得太過了……」
「不是你的問題,你做得很好。」
「我是不是該去跟你父親好好道個歉?」說著鄭號錫就要下車。
但金泰亨眼明手快地把他拉了回來,手扶在他的後腦勺固定著,讓他看著自己。
「我才剛把你救出來耶,這麼急著要回虎穴裡?」他笑道。
「可是,我剛剛那樣真的……」
「你說的都對,我爸只是不懂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金泰亨把鄭號錫拉近,親了一口,打斷他的話。
「別再可是了,我們去吃東西吧,剛剛根本沒吃多少。」
「好……吧,想吃什麼?」鄭號錫問。
「漢堡!」
「好,就吃漢堡!今天你生日,所以我請客!」
「那我要多吃幾個了。」
「行,想吃幾個我都買給你。」鄭號錫寵溺地揉了揉金泰亨的頭髮。
「果然,哥最好了。」
「哥,謝謝你,今天我很開心。這其實……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好好過生日。」
兩人玩了一下午,到處走走逛逛的,吃過晚飯,金泰亨開車載鄭號錫回去。
車停在公寓附近,他們坐在車裡,鄭號錫一聽到金泰亨這番話,更加捨不得下車了。
「以後每個生日我也都會陪你過的。」鄭號錫正色道。
「那說好囉!哥你的生日是二月十八對吧?」
「嗯。」
「到時候我也一定陪你過!」
「好,那我……先回去囉?」鄭號錫其實有些希望金泰亨把自己多留下一會。
「掰。」不過單純的金泰亨沒有聽出他這點小心思。
「掰……」
鄭號錫拉開車門把手,推開一條門縫,剛踏出一隻腳立刻就反悔了,很快縮了回來,關上門。
「怎……」金泰亨正想問怎麼了,唇上便是一熱,想說的話全被吞了回去。
鄭號錫熱烈地吻著,整個人都快爬到駕駛座上了。
「生日快樂,泰亨。」等他終於捨得放開,他笑著匆匆說了這句話,開了車門就逃回公寓裡了。
金泰亨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傻呼呼地笑了,撫了撫唇,意猶未盡。
正打算發動車,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。
「喂,韓叔,怎麼了?」金泰亨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笑著,甜膩膩的。
「少爺,老爺讓你現在回家,他的表情……不是太好。」
金泰亨光是聽到那聲少爺就知道事態不一般,一下子收起了笑容,斂下眼道:「我半小時後到。」
「泰亨,你這個禮拜就出國。」金燦勳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著紅酒,修長的指節夾著玻璃酒杯,輕輕晃動,小口啜飲。
「什麼?」金泰亨站在沙發旁,活像個接受訓話的小孩子。
「我在美國給你安排好了,轉學手續我也會盡快讓人處理,總之你負責打包好過去就行了。」
「我不是在問這個,我是問我為什麼要出國?」
「因為我讓你去,所以你要去,不需要我說得更清楚吧?」金燦勳瞟了金泰亨一眼。
「不是說好大學四年您不會管我的嗎?」
「計畫改變了,你現在就要跟著我的安排。」
「就因為號錫哥嗎?爸,為什麼您不能接受我自己的決定,那怕是一次也好?」
「因為他對你的人生一點幫助也沒有。」
「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,難道您連這種權利都要從我所剩無幾的自由中剝奪嗎?」
「我可以做任何事,只要那是對你好的。」
「您知道什麼!」金泰亨實在忍無可忍了,吼了起來,「您從來就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對我好的,自以為了解我,逼著我走我不想走的路!從小就是,當同學都打成一片、玩得很開心,我卻只能跟那些千金大小姐、大少爺交流,喝下午茶,聽你們討論這一季公司又賺了多少錢、獲了多少利!我也想要擁有一個我自己的人生,能夠自由做我喜歡的事的人生!我……」
這時金燦勳放下紅酒杯,起身賞了金泰亨一個響亮的巴掌。
「泰亨,你別忘了,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,房子、學費、零用錢,只要我一句話,你就什麼都沒了。聽我的,到美國去,作為交換,我會給那個人他要的,一間舞蹈教室對吧。」
「您給他,他也不會收的。」金泰亨盯著地板,強忍住被那一巴掌逼出的眼淚。
「他不收就是他的損失了。」金燦勳坐回沙發,喝了口紅酒。
「爸,您愛媽嗎?」金泰亨冷不防問了這麼一句。
「你什麼意思?」
「如果您愛的話,憑什麼您能和愛的人在一起,我卻沒有追求我的幸福的權利?」
「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。」
「可是爸,我愛他。」
「你還年輕,不懂什麼是愛。」
「那您又懂什麼是愛了嗎?」
「夠了!」金燦勳把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,「我給你兩個禮拜去整理,結束你的的關係,兩個禮拜後不管你想不想、喜不喜歡,你都得給我出國。」
「爸……」金泰亨委屈地想再說些什麼。
「車子留下,我讓韓叔送你回去。」
「少爺,走吧。」韓元宰上前輕聲說,拉了拉金泰亨的手臂。
金泰亨知道他的父親沒那麼容易改變心意,只好乖乖離開。
坐上車,他把頭靠在車窗上,無力的目光盯著馬路。
「泰亨,你還好嗎?剛剛老爺一氣之下動手了……」
「我沒事,韓叔你別擔心。」
「真的沒事嗎?要不要買包冰塊什麼的?」剛才那巴掌光是聲響就能聽出沒收多少力氣。
「沒關係的,完全不疼。」
比起我的心,這點痛不算什麼。
車子在金泰亨家門口停下,他下了車,韓元宰搖下車窗對他說:「如果需要我接送,隨時打給我。」
「好,知道了,謝謝韓叔,路上小心,晚安。」金泰亨撐起一個微笑。
「晚安,早點休息吧。」
車開走後,金泰亨才鬆開臉上的笑容,拖著腳步進家門,上了樓,隨便沖了個澡,一回房就整個人癱在了床上。
他的心很痛,痛在好不容易擁有的幸福又在一夕之間被奪走,痛在不管他有多想改變現況,他都沒有能力去做到,痛在,他連自己的愛情和愛人都守護不了。
「兩個禮拜……我只能……再擁有你兩個禮拜嗎?」金泰亨把自己縮成一團,抱著兩條腿,閉上眼睛,眼淚從眼眶中逃了出來。
本來就已經是份遲來的愛情,現在,他卻連享受的機會也沒有了。
鄭號錫,我到底該怎麼辦?
失眠了一整晚,金泰亨認為自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。
就這樣吧,兩個禮拜,然後他就得離開,照著父親鋪好的路走,就和二十二年來他做的一樣。
八點鐘,他換好衣服,確定昨晚被打的臉頰沒有留下太明顯的痕跡,接著打給韓元宰讓他來載自己。
「韓叔抱歉,一大早就把你叫來。」
「不會,說吧,要去哪?」
作者有話要說:
自己當初寫就覺得這種送出國的耿實在很狗血很老套哈哈哈
可是一直吃糖也會膩的對吧(?
霜花這段虐完就一切順利了哈哈
先別急著罵金泰亨懦弱,這都是劇情需要哈哈哈
國旻倒是感情問題沒有出任何問題XDD
話說做夢夢到國旻在V Live上放閃發糖是正常的嗎XDD躺大腿什麼的哈哈